暮色时分,晚霞如火。

一艘宝船载着苏奕和黑狗,朝往生国所在的地方掠去。

一路上,黑狗看似淡定,内心实则慌得一匹。

从离开那座酒楼的时候开始,黑狗就提心吊胆,战战兢兢,唯恐被那清瘦中年追上来。

直至此刻哪怕已经飞遁出数万里之外,可黑狗犹自怀疑,清瘦中年会否一直在暗中跟着。

冷不丁地,苏奕拍了一下黑狗的脑袋,后者惊得一蹦三尺高,浑身炸毛。

当发现是苏奕时,黑狗不禁埋怨道,“害老子还以为那狗日的杀过来了!”

“没出息。”

苏奕忍不住笑起来,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黑狗如此烂怂的样子。

“放心吧,只要他眼睛不瞎,就绝对没脸再追上来。”

苏奕拎着一壶酒,坐在藤椅中。

“当真?”

“你等着看看不就知道了?”

黑狗顿时感慨道:“义父,孩儿最敬佩的就是您这种自信无敌的风范!”

苏奕懒得和黑狗胡扯,问道,“你可看出他的来历?”

黑狗摇头,“不清楚,但我很怀疑,那家伙是曾杀上封天台的一位鸿蒙主宰!”

苏奕眼眸眯了眯。

知道者曾谈起,能杀上封天台的角色,都和鸿蒙天域的主宰没区别!

像曾在封天台上留名的“引渡者”,就是这样一位特殊的存在。

这些鸿蒙主宰般的人物,大多是从九大生命禁区中崛起的绝代霸主,皆曾经执掌一方禁区,横压一个时代!

而他们之所以会被列为“鸿蒙主宰”,则和封天之争有关。

每一位鸿蒙主宰,都曾在封天之争中缔造出一条煌煌无上的道途,在鸿蒙天域的周虚规则中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记,从而有资格在封天台上留名!

而这等存在,其人如道,故而不可名之,他们各自的来历和名字,都被天道隐去,无法被得知!

引渡者便如此。

以苏奕如今的阅历,也早已推敲出,在定道之战上演前,定道者自身就是一位鸿蒙主宰!

在混沌最初的时代,曾有一个说法,诸天万道的起源,来自混沌本源。

而天道秩序,则是由那些曾在封天台上留名的鸿蒙主宰所缔造!

他们各自的道途,皆堪称煌煌无上,故而才能化为天道秩序的一部分。

而定道者无疑最为特殊。

一场定道之战,让祂拥有了重塑和定鼎天道秩序的底蕴和手段!

“若那家伙是一个鸿蒙主宰,可就有意思了……”

苏奕轻语。

鸿蒙主宰只是一个称谓,区别于禁区主宰,专门指代曾杀上封天台上的一小撮混沌初祖。

其实归根到底,只以修为而论,只要不踏上生命道途,那些鸿蒙主宰也只是踏足大道之尽的终极境而已。

终极境的差距,的确很大。

同样的境界,关键就在自身所执掌的大道强弱上。

就像这世上大道和小道的区别。过往这些年里,苏奕杀过不知多少始祖,也分别和天谴者、禁区主宰、定道者的属下都厮杀过,自然很清楚,同等境界的终极境,战力绝对是千差万别,不能一

概而论。

也是到了这时候,苏奕才终于意识到一件事——

终极境始祖之间的区别,就像那诸天万道之间的区别,都是大道的一种,可有的大道能成为天道秩序,而有的大道则只能处于天道秩序之下!

除此,苏奕也意识到其他一些事情。

比如,那游方郎中模样的清瘦中年,若是一位鸿蒙主宰,无疑意味着,自己的第一世,早在没有离开命河起源之前,就已拥有镇压鸿蒙主宰的战力!

比如,这次那清瘦中年能找上自己,极可能就和婴孩苏青禹体内的某一种因果有关。

之前腐朽剑鞘曾产生异动,让苏奕无意间窥伺到一幕和封天台有关的画面。

当时,还曾有一道声音传出,说“剑客,这次你即便回来,也注定必败!那混沌中的生命禁地,已有人可入主!”

这曾让苏奕怀疑,声音的主人就是一位鸿蒙主宰,并且推断,对方能识破自己,也和婴孩苏青禹体内的一道因果有关。

但,苏奕敢确信,这清瘦中年不是那声音的主人!

早在那座酒楼时,通过端详清瘦中年的气息,苏奕就已区分了出来。

“等了断往生国的事情后,我便去找你们,到那时……只希望不会错过封天之争了……”

苏奕陷入沉思。

引渡者曾言,在封天之争上演前,定道者有绝对的信心让自己重蹈萧戬的覆辙。

而今,他已抵达中土神洲,不出数天就能抵达萧戬的故乡往生国。

这会否意味着,定道者早已料定,自己会前往往生国?

若如此的话,定道者口中那让自己重蹈萧戬覆辙的危机,会否就在往生国?

苏奕眼眸悄然眯起来。

谈不上忌惮,也不至于为此紧张,相反,苏奕这一刻忽地心生一种说不出的期待!

因为他已等待这一天来临太久,也早已为此准备了太久。

如今,只等风来!

……

那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中,一尾已生出龙须、龙鳍、头生一个小鼓包的黑色鲤鱼逆流而上。

一路上,鲤鱼已历经八次天罚。

它的躯体都已残破,血肉模糊,早已精疲力尽,只剩下一口气。

一路上,水中分布的妖物还在虎视眈眈,等着鲤鱼渡劫失败时,将其血肉和本源彻底瓜分。

对于这一切,鲤鱼不曾理会。

也已没有精力理会。

它只剩下一口气,已快要油尽灯枯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——

哪怕最终免不了死亡,也要看一看那第九次的化形之劫究竟是什么样子,又有多厉害!

鲤鱼本性淳朴,和其他妖物不同的是,它曾有幸化身为人,在世俗中一座书院中聆听教书先生传经授业。

为避免惊扰书院众人,它只远远地藏在书院外的一片僻静角落中,隔着极远去聆听那风中传来的朗朗读书声。

这一听就是十八年。

十八年勤奋不辍夜以继日的感悟课业教诲,琢磨书中的大道精义,让鲤鱼在修行中,已远不是那些山泽野怪可比。

这一天,是那座书院的学生参加科举的日子,书院那些书生已踏上科考之路。

这一天,鲤鱼也抓住了一线契机,踏上了破境化形的渡劫之路。

“朝为田舍郎,暮登天子堂!”

“十年寒窗无人问,一朝成名天下知!”

“十八年来磨一剑,今朝白马探花郎!”

……脑海中,仿佛回响起那些书生意气风发、相互勉励的话语。

意识都已渐渐变得模糊的鲤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咬着牙继续逆流而上。

它不求什么天下知,不求什么登临天子堂,什么白马探花郎,它也不在意。

它只想争这一口气。

哪怕用尽性命,也在所不惜,亦不怨不悔!

暮色时。

鲤鱼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场劫。

在无人可察觉的河流之下,一道天劫已降临,彻底劈碎鲤鱼那伤痕累累的躯体,击碎其神魂……

它整个身影都像泡影般一下子涣散。

化形之路,就这般难么?

不!

再试试!

死也死在最后!

鲤鱼只剩下的一缕意识,也在天劫中快要泯灭。

它没有恐惧,没有不甘,也没有怨恨上苍不公,拼着这最后一丝意识,艰难地挣扎着,对抗那一场天劫。

最后。

它这一缕意识也被磨灭了。

可不知何处响起一缕剑吟声。

大河断流。

海面映现的一轮夕阳分成两半。

那一瞬,一股“生灭幻化、生死轮转”的力量在这一抹剑气消失的时候,融入到了河流中。

时间点滴流逝。

断开的大河恢复如初,浩浩荡荡奔流,那一轮落日倒影一如破镜重圆,映现于河面上。

而一条鲤鱼忽地从那落日倒映中一跃而出,来到了虚空中,就像越过了一道天堑般的无形门槛。

下一刻,鲤鱼消失不见。

一头金灿灿的龙影呼啸而出,风云激荡。

一声龙吟随之响彻天穹之上,天地间,多出一股神圣煌煌的气象。

河流附近那些等待着瓜分鲤鱼血肉和本源的妖物,无不震骇失神,匍匐于地。

清瘦中年的身影,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大河之畔,望着那鱼跃龙门,化龙而去的一幕。

这位曾在封天台上留名的主宰人物,在这一刻罕见地失神。

原来,那一剑真正的奥秘,藏在这里!

「写点应景的剧情,祝今天高考的童鞋蟾宫折桂、金榜题名!另外,这下该相信金鱼没存稿了吧……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