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晴微笑着点点头,说道:“如果你们真的要走,如果你们离开了真的可以比留在城内更好,那本宫是可以让张大人打开城门,让你们离开的。”

一听这话,张子羽微微一怔,转头看着她。

果然,下面的那些老百姓一听到这句话,全都躁动了起来。

毕竟,如果皇后真的要下令开城门,那这个城内的官员不管是谁都不能阻止,他们也就真的可以离开了。

不过,常晴却又继续说道:“但在这之前,本宫想要问问你们,你们确定,离开了临汾之后,你们就能活下来,活下去吗?”

这话一出口,下面原本脸上已经透出了喜色,一个个交头接耳兴奋不已的老百姓,这个时候又愣住了,愕然的看向她。

常晴说道:“你们为什么要离开临汾?”

“……”

下面的人都没有说话,而是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其实答案是不用说的,只是面对皇后的时候,的确不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。

常晴坦然一笑:“其实你们不说,本宫也明白,因为临汾要打仗了。”

张子羽尚可,他手下的那些副将们全都愣了一下,转头看向常晴,甚至连周围那些守城的将士,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惊愕的神情。

他们想的,都是让常晴来解决这件事,打仗的事能不谈就不谈,却没想到常晴会公然在所有人的面前说起,这也是之前我跟她商量好了的,已经到了这个时候,与其再遮遮掩掩,引人不安,不如大方坦白。毕竟,朝廷失信,百姓失据,这才是人心打乱的根本原因。

果然,一听见常晴说要打仗,这就跟之前的“传言”不同,更多的人露出了焦虑的神情来。

不少人都惊叹着——果然要打仗了。

常晴在所有的人都惊讶过了之后,再慢慢的说道:“那么,你们知道不知道,临汾为什么要打仗了?”

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,下面的人也就不再那么退避。

这一回,便有几个年轻人直接说道:“不就是因为,皇上来了这里吗!”

张子羽一听,立刻皱起了眉头。

常晴却淡淡的一笑,对着张子羽他们轻轻的抬了一下手,示意他们不必惊慌,然后说道:“你们错了。是因为这里要打仗了,皇上才会来这里。”

“什么?!”

下面的人都愣了一下。

虽然是同一个结果,但因果不同,显然这话的分量就不同了。

常晴的笑容慢慢的敛起,正色说道:“皇上是昨天才到的临汾,即将来攻打临汾的军队,却是远从许昌等各地赶来,并且是在数日之前就已经动身。试问,如果这些叛军真的是要犯上作乱,忤逆皇上,怎么可能在提前那么多天前就动身了呢?”

“……”

“实际上,是因为这些叛军要来攻打临汾,皇上得知临汾为难,不辞辛劳赶到此地,是为了保护城内的百姓!”

“……”

她的话掷地有声,在城墙间回荡着传向远方,一时间,下面的人全都惊愕的呆住了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全都说不出话来。

其实,这一点,也正是之前我帮常晴出的主意。

裴元灏的行踪被泄露的事,对我们而言已经是板上钉钉,可老百姓并不知道;那三路人马等待着裴元灏走进临汾这个陷阱然后进行三路夹击,是算在了前面,但反过来,也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,说成是他们要攻打临汾,皇帝御驾亲自过来保卫临汾城。

虽然只是一前一后的问题,但在老百姓的眼中,就完全不一样了。

其实这个办法我们也很讨巧,刚刚常晴向他们坦白了临汾要打仗的事,也就造成了一个开诚布公的气氛,他们就一定会相信,皇后是要实话实说的,只要让他们产生了这个意识,那么常晴再说什么,他们就都很容易相信,并且接受了。

说完这句话之后,常晴顿了一下,看着下面的人,果然,那些老百姓脸上也都露出了愕然的神情,大家都犹豫着,一时间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但过了一会儿,还是有些人活动了起来,有人“低声”说道:“就算是这样,但这里终究是要打仗的。我们想要逃避战火,难道也不行吗?”

这话一出口,立刻就有人随声附和——

“对啊!”

“我们又不想打仗。”

“放我们走,也跟打仗没关系嘛。”

……

常晴下意识的朝我看了一眼,我无声的点了一下头。

于是,她转过头去,沉静的说道:“的确,你们说的也有道理,打仗跟你们并没有什么关系,若是有人要进犯临汾,自然有朝廷派出兵马来保护临汾,张大人是绝对不会让那些人践踏临汾的土地的!”

在她说话的时候,我转过头去看向哲生他们。

那几个学生都站在下面,因为穿着便装,所以比起官署里的护卫和守城的士兵,他们更加不显眼,这个时候见我看向他们,纷纷会意过来,点点头,便慢慢的钻进人群里去了。

常晴接着说道:“可是,本宫想要问问,这里是你们的家,你们就要这样抛开自己的家吗?”

“……”

“退一万步讲,就算大家真的不在乎,可是你们的家业,你们的宗祠庙堂,就这样拱手让人了吗?”

她一语既出,刚刚还闹闹哄哄的人群,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。

临汾是座老城了,跟那些新筑城不同,也和京城、扬州,甚至成都等商贸繁盛的地方人来人往不同,这里的人祖祖辈辈都居住于此,没有那么多的迁徙,可以说,根已经深扎进这片泥土里了。

一走,就真的什么都没了。

顿时,大家更安静了下来。

祖业在此,这跟保全性命又不一样,很多人是宁肯死,也不愿意撇下祖宗基业的。

这些老百姓都是些老实本分的人,一开始被挑唆煽动,可能会想要离开,但常晴一提起,内心里就开始挣扎了起来。

不过,人群中又有人在说:“我们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。”

“只要打完仗,我们还是可以回来的。总不能留在这里等死吧。”

“打仗那可是要人命的!”

那几个声音虽然在人群中不断的响起,但和之前不同,这一回没有太多人附和,那些老百姓全都沉默了下来,有一些年纪大一点的更是迟疑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包袱。

狐死首丘,这也许是一句空泛的话语,但对很多人的一生来说,这其实就是一件最普通,最简单不过的事,一个归宿。

哲生他们已经完全融入到了人群当中,我也看不到他们的踪影,只是隐隐的能感觉到人群中有一些人在不断的走动着,不知道是在找人的人,还是在防止自己被找到的人。

这个时候,常晴淡淡一笑,但那笑容已经和之前的温柔端庄不同,带着一点惨淡,她说道:“你们当然也会想,只要离开了这里,避开战事就好。可本宫想要提醒你们的是,前来进攻临汾的人离这里已经不远了,你们离开,会不会遇到他们,遇到他们之后又会遭遇什么,你们自己想过没有?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们在城内,朝廷的兵马誓死都会保护你们,可你们若离开了,朝廷的兵马可就顾不上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再说了,你们真的以为,如果你们走了,等仗打完了再回来,一切还能跟以前一样吗?”

下面的人面面相觑,不少人嘟囔道:“会有什么不一样的?”

常晴轻轻的摇了一下头,然后说道:“你们可知道,叛军的人在扬州和淮安都做了什么吗?有的老百姓的房子被战争毁掉了,有的人的房子虽然还在,自己却被撵出去露宿街头。其实,就算没有被撵出去,也是朝不保夕。因为叛军的人随时都会闯进百姓的家里,抢劫里面的东西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可是到了那个时候,没有办法报官,也不要妄想有人会保护他们,即使是叛军的首领也会纵容,不仅是纵容,他们更会参与到抢劫中去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在他们的眼里,老百姓不是他们的子民,只是他们的食物而已。”

常晴说这些话的时候,下面不少人的面色不断的变化,大家都生出了畏惧的心理,但立刻就有人说道:“皇后娘娘,你又没去扬州那些地方,你怎么知道?”

马上就有人附和:“是啊,别是编出来骗我们的。”

常晴的脸色也阴沉了一下,但她没有说话,而是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,见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,便说道:“你们可知道,站在本宫身后的这位是谁吗?”

下面的人全都仰起头来看着我。

常晴说道:“这一位,是本宫的至交好友,她是蜀地很有名望的颜家的大小姐。这一次,叛军从金陵进发,攻打了扬州、淮安好几个城市,这一切,她都是亲眼目睹,也是她告诉本宫的。”

有人便索性问道:“请问颜大小姐,皇后娘娘刚才说的那些,都是真的吗?”

这一刻,我上前一步,看了看下面那些面孔,轻咳了一声,说道:“皇后娘娘说的,是假的。”